辦案札記 - 香港女兒與內地保姆爭奪美籍華人雙博士遺贈繼承糾紛案

前言

        美籍華人+醫學哲學雙博士，曾與林青霞共同參演電視劇，半隻腳踏入了娛樂圈。在戰火紛飛的年代，祖輩移民柬埔寨，曾是當地名門望族，七十年代遇到柬埔寨與越南戰爭，全家五十幾口人死於戰亂，妻離子散，轉輾至美國行醫，其後再未結婚。八十年代偶然得知女兒隨親戚逃難流落至香港，到香港尋女，時隔18年後的認親場面感人，被媒體大量報道。為女兒申請加入美籍未果，九十年代歸國創業，往返於香港和內地。人生最後十年與保姆相依為命。其人生跌宕起伏，精彩紛呈，拍成電影亦可圈可點。

案情簡介

        香港當事人彭某因其父親林某突然去世後，需辦理遺產繼承，但林某生前的保姆廖某以親屬自居並佔用林某的房產，彭某委託律師以法定繼承起訴，訴請廖某歸還遺物並作為唯一法定繼承人繼承房產等遺產。被繼承人林某為美籍華人，中國醫學博士，早年祖輩移居柬埔寨，因戰亂一家五十幾口人家破人亡、妻離子散，林某孤身一人輾轉至美國行醫後加入美國籍。女兒彭某年幼時隨親戚逃難至香港，更名換姓寄養於他人，1986年偶然的機會讓失散十八年的父女得以相認，並被香港媒體廣為報道。1990年後林某回國定居汕頭，往返香港與女兒及孫輩共享天倫之樂。近十年林某年事已高又體弱多病，聘請廖某作為保姆照顧起居飲食。2019年林某在汕頭離世，廖某以其妻子身份為林某辦理喪事，與從香港趕來奔喪的女兒彭某家人發生衝突，引發本案訴訟。經查，廖某與林某並未辦理結婚，林某在國內無婚姻登記信息。訴訟中，被告廖某提交了一份手寫十幾個簽名且滿頁都是指紋的《遺囑》，本案由法定繼承變更為遺贈糾紛。雙方就該代書“遺囑”的性質、真實性、效力性的問題發生了巨大爭議，經過質證、庭審、見證人到庭接受詢問，歷時一年多，雙方終於在代理律師的協調下通過法院調停下達成和解，共同為逝者林某辦理後續喪葬事宜。

承辦律師法律分析

一、本案起訴時案由為法定繼承。法定繼承的難點在於確定繼承人範圍和遺產範圍。

        本案起訴後，為了證明原告為被繼承人尚存於世的唯一法定繼承人，歷盡艱難。首先，原告彭某與其父親不同姓氏，且無中國內地的户口簿，原告為香港籍，其父為美籍華人。經詢問被繼承人死亡前住所地的街道辦和派出所，均表示不掌握也無法出具非本地户籍人員的家屬情況。為證明原告與被繼承人的親屬關係，在被繼承人下葬前提取其生物組織並委託了DNA親子法醫鑑定，並輔以當年父女相認的新聞報道、林某申請彭某加入美國籍的自述聲明、彭某香港結婚證明上的親屬登記以及部分家庭合影作為證據。其次，由於被繼承人其他法定繼承人均已在柬埔寨戰亂中死亡，為證明原告是其唯一法定繼承人，調查了被繼承人在內地和香港的婚姻關係。同時聯繫柬埔寨出具相關的戰亂死亡證明，但未能獲得。後又委託香港律師出具無婚姻登記證明和繼承聲明文件，並經司法專遞公證後提交法院，後又補充了被繼承人發表的家庭變故文章和家中祭祀台照片等證據。為確定遺產範圍，原告代理律師向房產登記中心、銀行進行了十幾次調查取證。

二、訴訟中，被告提交了一份代書遺囑，本案的案由從法定繼承變更為遺贈糾紛。爭議焦點變更為代書遺囑的真實性和效力性問題。

        1.被告並非法定繼承人，該“遺囑”法律性質上屬於遺贈扶養協議，即附條件的遺贈。遺贈是否生效，核心在於該遺囑是否有效。被告提交的遺囑為代書遺囑、見證遺囑。庭審中原告亦變更訴訟請求要求確認該代書遺囑無效。

        2.因遺囑事涉重大，我國繼承法對代書遺囑採取嚴格法定主義態度，代書遺囑如需生效，就必須符合法定形式，不符合法定形式的代書遺囑，即使有其他證據證明遺囑確係遺囑人真實意思表示，亦不能認定為有效遺囑。代書遺囑為法定要式行為，應由立遺囑人指定兩個以上的見證人在場見證，而且代書遺囑必須符合時空一致性的要求。代書遺囑應由代書人根據遺囑人的口述記載完畢後，交由另一見證人進行核實，並向遺囑人當場宣讀遺囑內容，經遺囑人確認遺囑內容無誤後，由代書人、其他見證人、遺囑人、受遺贈扶養協議人共同簽名。代書遺囑的製作過程中需要遺囑人、見證人、代書人同時在場，見證人要全程在場起到全部見證的作用。原告代理律師認為涉案代書遺囑的形式上、程序上不符合法定的形式要件要求，內容上無法反應立遺囑人的真實意願，該代書遺囑存在諸多疑點，不能排除合理懷疑，無法確定立遺囑人當時的精神狀態和行為能力，遺贈事實真偽不明，而且被告亦未完全履行該遺囑中約定的生養死葬義務。該見證代書遺囑存在嚴重的瑕疵，不符合法定形式要件，應認定無效。

案例點評

        本案屬於涉港涉外繼承案件，在粵港澳大灣區此類涉港涉外繼承糾紛系易發多發案件，本案具有典型性。本案中香港女兒和內地保姆爭奪遺產，從法定繼承變更為遺贈糾紛，由於涉港涉外，以及被繼承人戲劇般的人生，在案件審理、事實認定、證據蒐集、法律適用上均存在不同於普通案件的難點。為確定唯一法定繼承人身份以及遺產範圍，代理律師十幾次前往汕頭調查取證，聯繫柬埔寨和美國駐華使領館，聯繫香港律師公證，無數次進行溝通談判協調，最終使案件得以圓滿處理。辦理此類案件，建議梳理被繼承人生前死後的全部資料，包括其生前日記、住院病例、文章報道、性格習慣等等，以便全面確定其繼承人範圍以及立遺囑的真偽。此外，本案代書遺囑為律師見證遺囑，但卻不符合律師辦理遺囑見證的工作細則規定。本案對律師辦理見證遺囑業務亦有啟示，律師見證遺囑應嚴格根據《繼承法》規定的代書遺囑的法定形式要件，按照《律師見證業務工作細則》，並參照《公證遺囑細則》辦理，應由兩名執業律師見證，並在遺囑和見證證明上簽名，完成當場見證、當場製作、當場訂立、全程見證、全面記錄等形式要件，應對立遺囑人、遺贈撫養協議相對方分別進行訪談詢問並製作筆錄，同時進行錄音錄像。

        死者為大，本案在代理律師的努力下，最終女兒與保姆握手言和，共同為死者安排後事，完成喪葬事宜，案件調解結案。案號：（2019）粵0511民初2869號。

特別聲明：

本文根據張萍律師承辦的真實案例改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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