打髒拳的律師

打髒拳的律師

——《百萬美元寶貝》觀感

易勝華

除夕之夜，我一邊在各個微信羣裏搶(主要是發)紅包，一邊在手機上看《百萬美元寶貝》。這部電影在我的電腦裏已經存了好幾年，一直沒看。因為我不喜歡拳擊這項血腥的運動，尤其是發生在女人身上的暴力。如果不是因為摩根·弗里曼，如果不是這部電影獲得了奧斯卡獎，我可能永遠不會看它。

看完電影已經是大年初一的凌晨。我頗有相見恨晚的感覺，卻不知從何説起。老摩根的戲份極少，也沒有太多出彩之處，居然獲得了最佳男配角。希拉里·斯萬克獲得最佳女主角，實至名歸。她飾演的瑪吉，一位三十二歲的女人，從零開始學習拳擊，在教練(同時也是老闆、經紀人、甚至差點成為愛人)的精心培訓下，打進了冠軍賽。由於對手出髒拳偷襲，導致其身負重傷，職業生涯完結，並且結束了生命。

這是一部比較傷感的電影，與好萊塢大多數電影的光明結局不同。不過從某種意義上來説，這部電影也還是勵志的。瑪吉超越了平凡的生活，通過拼搏實現了自己的夢想，死而無憾。

這部電影最出彩的，應該是克林特·伊斯特伍德飾演的拳館老闆、瑪吉的教練法蘭基。他培訓出了很多優秀的拳手。在瑪吉出現之前，他精心培養了黑人拳手威利。令他失落的是，在冠軍賽之前，威利離開了他。分歧在於，他擔心威利急躁冒進而受傷，影響今後的職業生涯。而威利卻想趁着年輕早早成名，多打一些比賽來掙錢。

法蘭吉心灰意冷的時候，瑪吉出現了。她之所以練拳，一方面是想改變、改善自己的生活，另一方面是基於對拳擊的熱愛。我剛剛做律師的時候，和瑪吉一樣，也是三十左右的年紀，也是為了改變自己的命運，改善自己的生活。當然，也有一份對律師職業的嚮往，對法律的熱愛。只是，我沒有遇到像法蘭基這樣的師父。如果我是女人，也許會遇到的……

法蘭基一開始對瑪吉是拒絕的，因為她是女人，而且年齡偏大，錯過了最佳的培訓時間，但瑪吉的堅持還是打動了他。拜師學藝要講緣分，還要有執着的精神。起點低、資質差都不是問題。郭靖那麼蠢，不也成為了俠之大者嗎?

我是有些心疼法蘭基的。他在威利身上傾注了很多心血，在生活上也對他進行幫助，但這個徒弟認為自己已經學到了全部的本領，還是無情地離開了他。看到這一幕的時候，我似乎聽到了心碎的聲音。沒有帶過徒弟的人，無法體會這一刻法蘭基的感受。

我做律師以來，帶過不少年輕助理。每一個助理，我都教得很認真，無論是經驗還是機會，我都毫無保留。當然，我也挺嚴厲的。律師行業的習慣是，大多數助理都呆不長久，短則幾個月，長則兩三年就要單飛了。這一點我已經習慣，大多數助理在離開後還是保持密切聯繫。有人在離開之後惡語相向，反目成仇，我更多的是自我反省。然而，離開之際説在我這“學不到東西”，是我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。難道你是來我這學怎麼成仙的嗎?

在瑪吉打拳小有成就的時候，她也面臨師兄威利同樣的誘惑。一位經紀人想帶她去打比賽，讓她離開法蘭基。瑪吉沒等到他開口，先走過去告訴他：我是不會離開法蘭基的。這既是對老闆的忠誠，也是對師父的信任。她是法蘭基培養出來的，跟法蘭基在一起，她有安全感。

拳手的培訓與律師培訓當然不同。但有兩點是相通的。

第一點：訓練一名拳手，你必須在精神上把他們剝光。

訓練一名律師也應當是這樣。剛入行的律師，要麼是書生氣太重(剛畢業的學生)，要麼是市儈氣太濃(辭職轉行的)。律師職業既世俗又高貴，必須打碎入行之前的一些固有認識，重新回爐鍛造，才能成為這一行的佼佼者。律師職業不僅僅是一個飯碗，還應當是一個理想。正如一名拳手，如果每一場比賽都是為了掙錢，那他必然無法成為冠軍。當錢已經不是問題的時候，接下來的比賽就是為了一種精神，為了榮譽而戰。

第二點：隨時保護好自己。

這是法蘭基在訓練和比賽中經常提醒瑪吉的一句話。可惜的是，瑪吉還是忽視了，最終被“打髒拳”的對手偷襲，終結了自己的職業生涯和生命。

律師界“打髒拳”的也不乏其人，某些人靠“打髒拳”成名，以“打髒拳”為榮。打髒拳的人必然不會有好下場，雖然電影裏沒有提到。律師界有這樣的例子。某位上海灘小律師，在網上對同行極盡攻訐、抹黑之能事，自認為如虎添翼，當其被迫自曝“騙炮”多位女粉絲，形象頓成如鼠添翼的蝙蝠。作為天蠍座的受害者，我當然為此感到高興。

律師職業的風險來自多個方面：公權，當事人，甚至是同行。往往是來自同行的打擊最狠，因為他知道律師的痛點在哪裏。我執業這些年來，雖然和公權機關多次叫板，也有極少數不可理喻的客户，與他們的交手倒是遊刃有餘。而來自律師同行的無端謾罵、故意抹黑，讓我本想樹立的偉岸形象變得千瘡百孔。這樣倒好，沒有了偶像包袱，我可以率性而為，快意恩仇。

無論是拳手還是律師，都要隨時保護好自己。他們不只是想毀你的名，更想要你的命。即使勝利在望，也不要放鬆警惕，無論是怎樣的對手，都不要放下你的拳頭。

2018年2月17日 北京